父親早已年過七旬,由于自幼歷經(jīng)較多磨難,加之負重操勞,比起同齡人來更顯蒼老,滿頭銀霜,背有些駝,耳朵特別沉,眼睛雖然做了白內障手術卻仍舊模糊看不清。但是這一切都毫不影響父親在我心目中那一抹挺拔的形象!
父親雖然沒文化,卻是當年圩子里茶余飯后納涼取暖人群中的焦點,那是因為父親肚子里總有講不完的精彩故事。有陰森恐怖嚇得人不敢獨自睡覺的鬼神魔怪,也有除暴安良、盡忠報國的英雄好漢,還有一些諸如孝敬父母、教育兒女、樂于助人等用時下流行說法是“滿滿的正能量。”打記事起,父親會給大家講故事就成了我的榮耀。特別有趣的是,父親居然能像說書人一樣,經(jīng)常會在故事的高潮部分戛然而止,賣個“關子,”任憑大人小孩如何急切央求,堅決笑而不語,“欲知后事如何,留待明天再講!”
在父親的故事里我漸漸長大,長大后也早已記不清父親講過的故事。然而,許多時候總感覺自己還會在父親的故事里徜徉,似乎有一種深入靈魂的東西,永遠地留在我血脈里。
父親與人交往,永遠是那般溫良和善,用鹽場的老話說“連三歲小孩都不曾惱過。”但是,父親對兒女的管教卻是十分嚴厲的。尤其是在我們惹禍犯錯后,少不得要在“恨鐵不成鋼”的盛怒下挨上一通呵斥打罵,且直至知錯改過。反之,每當我們做了好事被別人夸獎、考了高分被老師表揚,父親的陶然得意也是毫不掩飾的。
父親不是那種善于說教的人,他卻能用一輩子的身影和腳印,給兒女們示范著該如何平實做人。盡管如此,父親的一些土得掉渣的草根言詞,偏偏在我心底留下永遠不會淡忘的烙印。什么“饒人不為癡,背后得便宜”——能在與別人的利益之爭中寧愿吃虧,一定會帶給你很多好處;什么“別人往你臉上吐了口水,一定要背過身子去擦,當面擦會傷了人家面子”——做人要有一種姿態(tài),豁達對待他人的過失,己所不欲勿施于人;還有什么“寧看強盜(挨)打,莫羨強盜吃”——要自我警醒約束,不貪不義之財、不為不義之舉。印象最深也是最有水準的要算那一句“人可以不滿足,但一定要懂得知足”——一方面要永遠向前看,再拔高目標,不自滿于現(xiàn)有的進步;另一方面,要在不如意的時候學會向下看,比照那些比自己擁有更少的人,就能懂得知足和珍惜。
我不敢斷言,父親的這些“家訓”會否影響我一生。但至少,我時常會不由自主地把它們當做一面鏡子,正衣冠、正言行。我想,父親想對我們表達卻又拙于言辭未能表達的,應該就是那一句——不忘初心!父親的品格就像那滿院幽香的薰衣草,樸素淡雅,悄然地陶冶著我的生活和情操。
(莊清付)